我披着斗篷,跟莱特一起站在王城的大门前——当然,是精灵之国的王城。
“就在这里别过吧,要小心啊,依米。”
“嗯,不用担心我,我不会有事的。你才是,如果情况不对就赶紧跑啊,黛乌丽卡还在等着你呢。”
“啊,我知道。”
“话说回来,你不去见见雪……长公主吗?”
“不了,时间紧迫,你去就好了,问好的时候记得带上我的份。”
“嗯……”
该说再见了。
莱特笑着对我挥手,“那么,拜拜~”
就像与雪艾分别的时候,我对莱特说道:“有缘的话,再会吧。”
然后,我站在原地挥挥手,看着莱特消失在我的视线中。
为什么会如此不安呢?总觉得……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,好像再也见不到了似的——但是这是当然的。
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——至少应该是在这个“时间”里的最后一次相见。明明知道应该是这样,但是看着莱特离开,我却仍旧感到十分不安。
那个时候,在黛乌丽卡临时决定了要私奔以后,我们各自决定了接下来的行动。
黛乌丽卡是打算在卡俄斯留书一封直接就走的,莱特却执意要回精灵的国家一趟。
“虽然我是连看都不愿意再看见那些老家伙一眼,但是我总归是光精灵的王子,总不能就这样一点交代都没有就一走了之了。我打算去见见我的父王和母后——当然我是不会告诉他们我是要去私奔的,我就回去见一面,告诉他们我要出趟远门,然后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。”莱特如是说。
黛乌丽卡当然是不同意的。
“笨蛋!如果你被抓到了怎么办?”
“嘿嘿,才不会呢,我会小心的,如果看事情不妙我就直接开溜,不会有事啦。”
黛乌丽卡紧紧地抓着莱特的袖口,看起来百般不愿意。
“……那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“不行。”
“不行!”
两个声音同时响起,我跟莱特不约而同的对黛乌丽卡的提议表示了反对。
“黛乌丽卡!你是暗精灵的公主,如果被精灵抓到了怎么办?!”
莱特也努力地劝说着,“不行啊,莉莉,你跟我一起去太危险了。耳坠的话长公主只给了我一只,已经没有多出来的能给你隐藏行踪了,你身上的暗元素会让你暴露的。”
“确实,莱特回那边去是不会有危险的,但是你就不同了。所以,黛乌丽卡,你得留在这里,不能到界限那边去。”
于是黛乌丽卡还是妥协了,最终同意让莱特独自回去,而她自己在边界等他回来。
“那……依米,你呢?有什么打算吗?”
“我想去见见长公主。”我看向莱特,“莱特,你是知道长公主在哪里的吧?”
“啊,我确实知道,但是距离我见到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……”
“没关系。”我也做出了决定,“告诉我她在哪,莱特,我要去找找看。”
而且,也有另外一件事要办。
“已经决定了吗?”
“嗯。非常确定。”
黛乌丽卡不舍地拉住我的手问我:“依米……你不想跟我们一起走吗?”
不行啊……黛乌丽卡。
你们要去追寻自己的未来,我也得继续我的征途。
我还没有忘记我来这里的目的,与黛乌丽卡分道扬镳之后,我就要去精灵那里寻找光之源。
“就此别过吧,黛乌丽卡,我也得继续我的旅途了。接下来,我想去精灵的国家看看。”
黛乌丽卡像是想起来了什么,缓缓地放开了我的手。
“我知道了……那么,要保重啊。”
莱特问我:“你去精灵那边没关系的吧?你似乎不是暗精灵……我在你的身上感觉不到什么气息。”
“没关系的,我的气息很淡薄。我可以用风元素伪装成精灵,我会小心的。”
“那好吧,我带你去长公主那里——我们可以顺路。”
黛乌丽卡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,对我说:“代我向祖母问好。”
我轻轻拥抱住她。
“我会的。”
回忆着离别前的一幕,我还是觉得有些伤感。望着莱特离开的方向,我捏紧了斗篷。
应该……没问题的吧?
就算按最坏的结果打算,莱特被他口中的“老家伙们”抓到了,最多也不过是关起来。好歹是光精灵的王子,他们还能把他怎么样?
而且,也未必需要考虑的那么糟糕。莱特虽然平时大大咧咧,但实力和头脑其实还是很不错的,小心一点应该不会被发现。
……要对自己的伙伴有信心啊,依米。
回过头来,我重整旗鼓,向着王城迈进了。
任谁能想到,暗精灵的长公主,竟然会在精灵国的王都——就在光精灵的眼皮子底下呢。
我不禁笑了,雪艾不愧是雪艾啊。
按照莱特所说的路线,我来到了他记忆中的位置。
一座看起来非常朴素的小房子,门前开着大片的红蔷薇。怀着紧张的心情,我轻轻的敲了敲门。
门开了。
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有着一双玫红色眼睛的暗精灵,我的眼眶热了起来。
“雪……”
不行。
不行啊,依米。
你是个人类,人类是不可能活到这个时候的。兰斯说过,不能做任何会影响到“过去”的事情,不能暴露穿梭时间的秘密。
我强忍住差点流出的泪水,努力的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说道:“你好……我是可蓝朵,请问……是长公主殿下吗?”
雪艾怔怔地看着我,我也微笑着注视着她。这么长久的时间过去了,时间在她身上没有留下半点痕迹。
“依米……”
雪艾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,她颤抖着伸出手,抚摸上我的脸颊。
“依米……依米……但是,这怎么可能呢?我的依米,在那之后,不管我再怎么寻找,也找寻不到了的……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,怎么会……”
我强忍着鼻腔涌上的酸涩,唤道:“长公主殿下?”
雪艾仿佛被我从梦境中惊醒,突然回过神来,然后缓缓地收回了手。
“抱歉……”雪艾轻轻地握起了手掌,面露歉意地对我微笑着,“你刚刚说你叫做可蓝朵对吧?抱歉,因为你实在是像极了我的一个朋友,如果不是知道那孩子是人类的话,我还真的会将你认作她……可是她应该早已经不在了吧。”
我现在的气息……已经不像是人类了啊。就连雪艾都没有发觉我不是精灵这件事。
但是,理所当然的,作为一个人类是不可能从“那个时间”一直活到现在的“这个时间”的吧……这也是雪艾判定“依米”已经死了的理由啊。
我努力地微笑着,向着雪艾道歉,“对不起……”
“不,没关系的,是我认错人了,应该是我说抱歉才对。”
雪艾对着我笑了笑,拉着我的手进到屋子里。
“总之,坐下喝杯茶吧?既然知道我在这里的话……让我猜猜看,是莱特告诉你的吧?那么孩子,你是为何而来的呢?”
孩子……
我苦笑了一下。
也是,原本跟我差不多年岁的雪艾她,现在已经是跟我差不多年岁的黛乌丽卡的祖母了啊。
时间,真是奇妙。
“实际上,在来这里之前,我是跟黛乌丽卡和莱特一起的。”
雪艾倒茶的手在半空停住了。
“莱特和……黛乌丽卡?!”
“嗯。”
我有些紧张地绞着斗篷,就好像我是一个明知道孩子要做坏事却不加阻拦,还藏着掖着帮孩子掩盖过去了的坏家长。
“他们……决定要私奔了。”
“砰”地一声,雪艾手中的茶壶跌落了。
“啊,抱歉……”
雪艾慌忙清理着桌面上的水渍,一边向我确认着:“你说……黛乌丽卡跟莱特私奔了?这是怎么回事?能跟我仔细说说吗?”
“……是的。”
一刻钟过去了,我终于向雪艾解释清楚了事件的全过程。
“糟了……”
雪艾看起来六神无主,这让我直觉事情有些不对。
“……怎么了?有哪里不妥吗?”
“出事了。”雪艾猛地站了起来,“这两个孩子,恐怕都凶多吉少了……”
“哎?!”
我一惊,也猛地站了起来。
就在这个时候,一个暗精灵推门进来了。
雪艾猛地扑过去,抓着他的手急切的说着:“快点……结!我们得快点赶过去!孩子……孩子们出事了!”
雪艾看起来已经彻底失去了冷静,身材颀长的暗精灵赶紧扶住她。
“……雪艾?”
我焦急地询问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雪艾语无伦次地解释着:“王城……王城最近有些不对劲,就在前天,王城秘密向边界派出了一批军队……结他这几天出门就是在探查这件事情……如果按照你刚刚所说的,‘他们’恐怕是早就知道了黛乌丽卡和莱特在卡俄斯城了!”
“什么?!”
一瞬间,五雷轰顶。
精灵掌握了我们的行踪。
精灵派出了军队。
现在……莱特主动送上门来。
而黛乌丽卡……黛乌丽卡还在边界!
“我知道黛乌丽卡在哪里!”我手指颤抖着,紧紧握住雪艾的手,“快点!我们快点过去!”
——去救黛乌丽卡!
风刮的脸颊生疼,我伏在结召来的妖兽背上,只恨不能再快一点。
黛乌丽卡……黛乌丽卡!
明明不久之前还在一起的……
千万……不能有事啊!
——然而,等我们终于赶到的时候,边界已经变成了战场。
焦黑的土地上,没有燃尽的火焰冒着黑烟,随风消散。遍地是倒下的躯体、折断的兵刃,插在土地上的断剑反射着夕阳的余辉,红色的溪流静静地流淌。
我艰难地迈动僵硬的双脚,磕磕绊绊的走在尸骸遍地的荒野,发紧的喉咙只能发出干涩的音节。
“黛乌丽卡?”
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。我低下头,是一块血红色的冰晶。
我缓缓地抬头,头颅仿佛有千斤重。然后,在冰与骸骨堆砌而成的小山上,我看到了让我牵肠挂肚的那个女孩。
我张了张口,“……黛乌丽卡?”
黛乌丽卡背对着我背脊挺直的站着,长发高高束在脑后,手里拄着她那把心爱的佩剑。夕阳将她的身影镀上一层红色,却也掩盖不了她身上衣裙透出的触目惊心的红。
“——黛乌丽卡!”
悲切的呼唤声终于冲出喉咙,我冲上去,将她拥进怀里。
黛乌丽卡的身体晃了晃,然后软软地倒在我的怀里。我拥着她在骸骨堆成的山顶上坐下来,怔愣地看着她紧闭着双目的染血的脸庞。
然后,我的世界整个染成了红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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